虫动[1/2页]

“总之那天起,咱们桃花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接待任何外来客,就是生怕再碰见这种事。”



待客弟子修为不深、年纪不大,乌行雪横行无忌的时候,他恐怕尚未记事,但说起这些依然脸色煞白。可见这件往事阴影之深,几乎口口相传。



“当时受打击最深的就是医梧生先生,还有咱们家主,毕竟惨遭毒手的都是至亲。”待客弟子说,“医梧生先生悲痛欲绝,差点走火入魔。那之后身体就差了许多。所谓医人者不自医吧,他每年都需要闭关一段时间,调养生息,避免折在这修习之路上。”



“至于家主,他自己都说,那阵子他简直魔障了。”



那几年的花照亭疑心深重,看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有问题——桃花洲上上下下千余人,每个都有可能是邪魔附身。他们装作寻常无害的模样,再伺机吞吃洲上的人。



花照亭住的院子叫做剪花堂。



以往的剪花堂有家主亲自带的持剑弟子十二人,洒扫、杂事弟子众多。乌行雪那事之后,整个剪花堂直接清空了。



所有弟子搬回了弟子堂,谁都没能留下。



花照亭堂堂家主,就那样养成了独居的习惯,在剪花堂要做什么,也都是亲力亲为。



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。



“那天之后,咱们桃花洲三堂长老就变成了四堂,加了个刑堂。”待客弟子说。



“刑堂?做什么的?”乌行雪问。



“检查邪魔的。”待客弟子解释道,“我们所有弟子清早起床,第一件事就是去刑堂报道,由刑堂长老探一下魂。探魂符往手腕上一贴,就能知晓是不是邪魔,有没有被附身了。”



“每日?”乌行雪一脸讶然。



“对,每日。”待客弟子又补充道:“早晚各一回,晚上练完功课,也要去一趟刑堂。尤其是当日负责在洲内巡查的弟子,最是危险。”



“……”



这阴影是够大的。



乌行雪说:“那你们刑堂长老不容易,每日就这么一个动作从早干到晚。话本里这种人要么揭竿起义,要么走火入魔。”



待客弟子:“……”



乌行雪:“他最好自己也探探魂。”



待客弟子:“……他探的。”



乌行雪想了想,“唔”了一声:“所以说了这么多,是为了好开口么?”



待客弟子:“?”



乌行雪十分坦然地将袖子朝上提了提,露出一截手腕。



待客弟子看着他的手腕,默然片刻,尴尬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带着“花”字的金纹符纸。



他讲了那么长的往事,又做了那么多铺垫,确实是为了这两张探魂符。



没办法,花家这种声名远播的仙门都是要脸面、讲教养的,无论如何不能失了待客之礼。若是求医问药的客人,一上门就被拖去刑堂查一番,传出去总归不好听。



只能用这种办法循循引导,让客人觉得自己被查一下也无可厚非,甚至极有必要。



待客弟子将探魂符抖搂开,冲乌行雪行了个礼:“冒犯了。家主说了,确实是无奈之举,还望多多包含。”



“应该的。不过你们家主想必也交代了,我是生魂误打误撞进了别人的身,不知会不会被探魂符误认成邪魔附身?”乌行雪顿了一下,又道,“还有,我也并不知晓这原主是好是坏。”



待客弟子:“您放心。说句不好听的,哪怕这躯壳原主十恶不赦,只要您这生魂不是邪魔,就不会有事。而且,就算十恶不赦的原主有魂魄残留,这探魂符也会有所显露,不会算在您头上的。”



“哦,这样啊。”乌行雪点了点头。



待客弟子解释清楚,便要将符纸贴上乌行雪的手腕。



结果刚要沾到,乌行雪忽然抬起两指——挡住了他。



待客弟子心下遽然一惊!



就连那个抱剑傀儡都抬了眼,剑在似乎动了一下,不知哪里的链声发出微微摇晃的轻响。



“怎么了?”待客弟子符纸一颤,猛地看向客人。



这位程公子模样还算俊秀,但落在气质卓绝的仙门里,就只能说“普普通通”。不过他眼睛生得不错,含着窗外光亮时,尤其好看。



……



甚至跟那张脸有点不搭了。



霎时间,待客弟子头顶一麻,凉气直窜上来。



却见那程公子笑了:“你真有意思,慌什么啊。”



他笑起来眼睛就更亮了,像冷泉洗过的黑珀。



……真的跟脸很不搭。



待客弟子并没有因为他的笑缓和多少,炸了满身的毛,根本不敢动。



程公子看出来了,这次笑得有点皮:“刚刚那一挡,是不是还挺刺激的?”



待客弟子:“……”



我他——



要不是碍于花家的教养和脸面,他就真的要问候一下这位客人了。



“我来时听闻,左手通心,所以探灵探魂更准一些,不知真的假的。”那公子换成了左手,卷了袖摆说:“不过这样也更放心一点,不是么。”



“……”



“是。”待客弟子腹诽着,将探魂符贴在他手腕上。



花家刑堂亲用的探魂符,在世间各处都颇为有名。有些仙门每年都会来花家购置一些。而花家常行善事,每月还会送一血给城中百姓。



如果是邪魔附体,这张符纸就会变色,由金至红。



色浅,则时日尚短,说不定还有救。



色深,则时日长久。



倘若变成了血红近黑的颜色,那就是个完完全全的邪魔,一点儿本性都不留了。



待客弟子死死盯着程公子手腕上的符纸,瞪了有好一会儿,直瞪到眼睛发酸。那符纸也没有一点要变色的意思。



幸好……



吓死我了。



他嘴上不说,心里还是长长松了口气。



他揭下那张符的时候,余光里忽然瞥见了那个抱剑傀儡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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