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翻译家[2/2页]

杨惠卿根本不知道宋施这号人物,打了电话给杨惠希才知道,这又是一个心比天高的。怎么正经的大小姐们不和她作对,反倒是这些想混进圈子内部又没资本的可怜人跟她过不去?



她难得损季青林,给他发微信:看上你的人怎么都是这些不成器的?



后面跟了个“摇头”的表情。



季青林甚至能想象到她抱着臂、眼睛微挑、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的样子。



他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。是啊,怎么想做季夫人的都是宋施、方佳宁之流呢?人心不足蛇吞象,但不满足的往往是那些看得到、够不着的人。



杨惠卿甚至觉得她们有些可怜,眼界实在太窄了。



惦记季青林的何止这两个不识好歹的?但他一结婚,那些真正够格进季家门的,一个个退避三舍,离得远远的,生怕被别人知道自己曾经看上过季青林,却没嫁成,丢了面子。她们一个个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,最多和小姐妹言谈时幽幽地叹上几句。



“季哥没结婚的时候是顶有名的钻石王老五,可惜啊,被半路杀出来的杨家大女儿抢了……”



她们真心说着假话,只把泪悄悄咽进肚子里。



以她们受的教育,她们做不出背地里曝光杨惠卿身份的腌臜事。她们都是恨不得隐姓埋名的人,怎么会不知道家族一旦被媒体曝光三两事迹,有理没理都会被网友讨伐?



杨惠卿招呼都没打就杀回了季家四合院,因为能管那两个人的长辈都在这儿。



宋勤看她突然过来,很是高兴,远远地迎上来,握住她的手问:“怎么突然过来了?”



一旁的曲老太太也含着笑跟在一旁,问:“吃了吗?我让厨房预备饭?”



杨惠卿淡淡一笑,道:“不忙,我过来有事找您商量。”眼神扫过边上的曲老太太。



曲老太太何等精明的人,当然听出了她话里有话。



宋勤带着她到里屋坐下,曲老太太叫人送上茶后,远远地站着,却被杨惠卿叫到跟前:“曲奶奶,佳宁怎么不去学英语了?”



曲老太太其实也没搞明白孙女怎么突然说什么也不去学英语了,孙女只和她说是自己事忙,杨惠卿也忙。但曲老太太现在听着杨惠卿这话的意思,她不像是不愿意教了啊。



曲奶奶还没想好怎么答话才能让宋勤听着舒服,杨惠卿又状似懊恼地道:“佳宁把我翻了个底朝天,看清我几斤几两了,别是觉得我不够格教她了吧!”



她笑着说这话,话里藏的刀子却锋利得很。



曲老太太打着哈哈:“哪儿能呢?”



宋勤却皱起眉,问:“‘翻了个底朝天’是什么意思?”



杨惠卿捂着嘴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说词典随便她用,谁知道她学着英语却去翻我的德文词典。我在里面夹了一张小时候和家庭医生的合照。”她眨巴着杏眼,含羞带怯地继续说,“不知道佳宁在上面写了什么字,让青林误会了,他和我怄了好几天的气。”



这下连曲奶奶都不敢相信,已经耷拉着的眼皮都扯起来了,惊呼道:“什么?!”



杨惠卿做委屈状,嘟了嘴,对着曲老太太道:“曲奶奶,我教佳宁英语,一点儿好处也没落着,她还是和青林亲近!不问我,却跑到青林面前去问他!”



宋勤听着早就冷了脸,她早就看出来方佳宁那小丫头喜欢背地里远远地瞧着季青林。但宋勤没想到,她真的敢有想法,竟然还不知天高地厚地使了手段。



宋勤想起一事,问道:“前一阵儿你去美国也是因为这事?”



杨惠卿心想,是也不是,抿了嘴,垂着眼不答话。



宋勤看在眼里,就当她是默认了。



杨惠卿看着婆婆的脸色,知道自己这步走对了。收拾方佳宁,当然是婆婆出面最合适。



曲老太太慌了神,也知道这事是自己的孙女存了坏心思。但曲老太太这人贵在老实,急了半天,也没说出辩解的话来。



宋勤从来都会给曲老太太留三分面的,这次却顾不得那么多了。



“曲老太太,您的孙女从小爱跟在青林他们后面玩儿,我们也当她是半个季家人看待。但不该有的想法,她万不能有啊。”她顿了顿,厉声道,“更何况青林都结婚了!以后,别再让她进这四合院了。”她狠了狠心,借着这个事送佛,“您老年纪也大了,再看您劳累,我们也过意不去。我和加沉早就想送您去养老了。您要是还在这院里,孙女孝顺,肯定会隔三岔五地过来瞧瞧。”一向和气的宋勤难得说重话,“我不想见到她。”



至于方佳宁丢了两年的奖学金,失去了出国交换的资格,这些都是后话了。



送走了曲老太太,季老爷子知道后问了一句,听了个大概,也没再过问,只让季加沉逢年过节去看看曲老太太,也算尽了情谊。



杨惠卿本来想放宋施一马,她算是被方佳宁撺掇着当枪使的,又姓宋。毕竟婆婆是宋家人,还是有些拐着弯的关系的。



没几天,知道了前因后果的杨惠希巴巴地跑来,献宝似的道:“姐姐,姐姐。”她像唱戏一样带着腔调,“宋施被送到澳洲去了!听说是她家老太太亲口安排的。”



这老太太就是宋老还健在的遗孀,他们两个老人受了宋施爷爷的恩情,让宋施爸爸改姓宋,也厚待着他的后辈,本来这几年就要给宋施找婆家的。这个节骨眼把人送澳洲去了,这么大的惩罚,谁能闻不出些味道?恐怕她以后也就只有这个姓了,再别想从宋家那里得到什么好处。



晚间,杨惠卿扯着季青林问:“是不是你去你姥姥那儿告状了?”



季青林装听不懂,翻了个身就去扯她的衣服:“不困就运动一下。”



杨惠卿挡着他的手,问:“宋施的事是怎么回事?”



但她到底是没得到回答,被翻过来翻过去,最后也忘了这回事。



杨惠卿第一次进入季青林的书房时才知道,这个无聊的人竟然把密码设置成“123456”。



刚结婚时,她还因为他给书房设了密码生过气,现在在这个密码面前,她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。



找到他放在桌上的黑色文件夹后,她不免发个语音埋怨他:“就放在桌子上,你怎么会忘了拿?!”



季青林抻着腿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,快速回了她微信:“急用,劳您送一趟。晚上给你买红豆酥。”



杨惠卿撇了撇嘴,心里却甜丝丝的,像是已经吃到了红豆酥。



他最近早出晚归,几天没见到,她也乐意跑腿去跟他见上一面,甚至还带上了怕他劳累早早就煮着的十全大补汤。



临近年关,端城变成空城,到腊月廿六,季青林竟然还忙着。



杨惠卿坐着电梯一路上去,电梯里空荡荡的,她不免狐疑:整个公司就他这个老总在忙吗?



电梯“叮”的一声到了,他站在门口张着手臂,一副等待已久的样子。



杨惠卿绕过他,打量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办公区,放下保温杯,转过身来,说:“好啊,我来看看这是什么重要文件,公司里的人都走了,你还需要用它。”



季青林笑嘻嘻地上来把人抱住,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打开文件夹,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“卿卿快来公司和我约会”。



她又气又觉得好笑,把文件夹甩到他的身上:“哪儿有在公司约会的!”



看他胡楂都长出来了,皮肤也变糙了许多,她到底心疼了。手摸上他的下巴,杨惠卿皱着眉问:“怎么忙成这样啊?”



季青林故意用胡楂去蹭她的手心,她的手心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。



“这样是不是更硬汉?”



杨惠卿揪住最长的一根胡子,扯了下,道:“老了,不好看。”不留一点儿情面。



季青林却当她喜欢,只是不说出来。他早上照镜子,觉得自己这样明显更有男子汉气概,于是轻咬她的鼻头,道:“嘴硬。”



两人在电梯口就腻歪起来,难怪人人都说“小别胜新婚”。



季青林把人压在墙上亲了半天,差点儿打翻杨惠卿带来的保温杯。他眼疾手快接住保温杯,抹去她嘴角沾着的口水,笑着睨她:“这么心疼我?”他单手拧了盖子,鼻子凑上去闻了闻,“嗯,十全大补汤。”



他把盖子盖上,单手拎着保温杯,猛地把人抱起来,一颠一颠的,像逗弄小孩举高高那样把她扔高:“你说我要不要补?”



直到走进办公室,季青林才把人放在办公桌上坐着,杨惠卿也止了笑。



她整个人笑到没劲,瘫倒在桌子上,却嘴硬地道:“你手软,差点儿把我摔了,是得好好补补。”



大年三十那天,两人一大早就去了杨家。



年礼都是季青林准备的,塞满了后备厢。杨惠卿上车前扫了一眼,都是大红色包装,便揶揄道:“红成这个样子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回门。”



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季青林想起,当初回门的时候,他只敷衍地提了两袋东西。



刚结婚时,他真的没把她放在心上,觉得能好好过日子、互不打扰就谢天谢地了。但现在,他巴不得杨惠卿多问问他。要是没事,这个人能三四天都不给他发一条微信。



如果不是每天按时下班回家,恐怕他每天连她的面也见不到。偶然出去参加个应酬、喝个酒,他都会主动报备一声,她也只淡淡地回复三个字“知道了”,根本不怕他说谎。



她到底是太自信了,还是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?



杨惠卿没发现他的沉默有因,只当是起得太早了,这人在撒起床气。她看了他两眼,也没理他,忙着和孙芊发微信。



孙芊羡慕她和季青林新婚燕尔、甜甜蜜蜜,夸杨惠卿皮肤越来越好,鸡蛋白似的光滑透亮。她嚷嚷了几天说要找个小男朋友,竟然真找到一个小男友,是个刚上大学的弟弟,朝气满满的。



之前孙芊给她发了张照片,那人留着干干净净的短发,看起来十分清爽,不像现在那些年轻男孩,只知道穿满身夸张的名牌。



孙芊正和她感叹,年轻人精力旺盛又贪色不知足,她一把老骨头快应付不过来了,今天腰酸背痛,还要装作没事去姥姥家。



杨惠卿突然意识到,季青林在那方面不贪。



他好像快三十岁了?她悄悄抬眼看了一下低气压的人,他表情淡淡的,又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。



孙芊还在滔滔不绝地讲,小男友话多又可爱,一天到晚念着她,十分钟发微信问一次“宝贝在干什么”,她痛经了知道给她熬红糖姜茶,给她贴暖宝宝,还给她揉肚子。



孙芊:现在的小男孩都好懂事啊。



孙芊:时代在发展,男的越来越体贴了。



杨惠卿心口如一,发了个“羡慕”的表情包过去。



手机突然被人抽走,吓了她一跳。



她反应过来,赶紧去抢,季青林一只手制住她,另一只手高高地举起手机。他皱着眉看完屏幕上的消息,脸色黑得能滴下墨来。



他还在想,她怎么看也不看他,只顾着聊天。他怎么也没想到,她竟然在跟别人讨论男人!



他咬了咬后槽牙,制着她的手改去掐她的腰,把她掐得痛呼起来。



“羡慕?”他把手机扔到她的怀里,撞到她的胸口。



杨惠卿感到胸口隐隐作痛,脑袋很乱,不知道该怎么解释。



他又冷冷地看过来,道:“不够?想要小男友?”



季青林简直气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痛。



他根本没用力,她还叫痛,简直气死他了。他体贴她,心疼她体弱,结果她羡慕朋友的男友是身强体壮的小男生?他气得想把她扔下车!



杨惠卿纠结了半天才敢说话:“没……没有。”



他看都不看她,脸转向窗外,低吼了一声“闭嘴”。



杨惠卿瑟缩着躲到车门边,离他远远的。



她记得杨惠希问过她,季青林生气时她都是怎么应对的。



当时,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生气时是什么样子,好像除了刚结婚的时候,因为她乱跑病发搞得全家不宁,他发过一次火,后来他都没对她大声说过话。



“哭?”那次她是被吓哭了才混过去的。



但杨惠希听到她的描述直摇头:“这不是生气,你还没见过季哥真正生气的样子。他就是个活阎王,发起火来吓死人。别说你了,江坊十几岁的时候还被他吓哭过。”



那……上次不算发火,这次算发火吗?这次哭还有用吗?



杨惠卿惴惴不安,看他胸口因为生气而大幅度起伏,终究是没敢把那句“你为什么看我手机”说出口。



到了杨家,他直接下车,没给她开车门就算了,还丢下她先进门。



杨惠卿烦躁地揉了揉头发:这事情该怎么解决?



好像她跟孙芊聊天时,言语确实有嘲笑他年纪大、嫌弃他不行的意思。但是天地良心啊,她没有这么想,只是感叹一下小男生的体力好而已。她真想扑上去抱着他撒娇,说“老公你最棒”“老公别生气了”,但杨仝已经小跑着过来接她了。



她挎着弟弟的手臂,龟速前行,杨仝小声问:“季哥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?”



杨惠卿看他离得远,这才嘟囔道:“被我惹生气了。”



杨仝瞪大了眼睛,像听到了什么奇闻:“姐姐你?”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,他连忙捂嘴,“姐姐你完了。”



季青林虽然生气,却依然给杨惠卿留了十足的面子。



大家坐在那儿聊天时,他递草莓,递杯子,递纸巾,体贴周到。餐桌上,他也不停地给她夹菜,甚至她刻意假咳时,他还伸手去给她拍背。



杨仝咬着筷子发呆:怎么瞧季哥都不像是被姐姐惹生气了啊,一定是姐姐太胆小,草木皆兵了。只有杨惠卿知道,做这些事情的时候,他一眼都没看她。从下车开始,他就没再给她关注的眼神。



吃了午饭,两人就告辞了。大年三十晚上的饭,他们还是要在季家的四合院吃的。



杨惠卿试着去牵他的手,当着杨家人的面他顺手握住她的手,给她开车门,脸却冲着杨父杨母:“爸爸妈妈,我们就先走了,初二再来给你们拜年。”



车子稳稳当当开出半里地后,杨惠卿打量着他的神色,见他闭着眼靠在颈枕上,悄悄地将手移近了一寸又一寸。她像做坏事一样不敢呼吸,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了,就快握上去时,他缩回手,抱臂假寐。



杨惠卿气呼呼的,故意大声吹气,吹得她额前的头发飘起。她不敢骂出声,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


小气鬼!黑脸怪!活阎王!就算是她理亏,他这样子也真讨厌。不就是赌气吗?就跟谁没赌过气似的!



她动作很大,拿了身后的抱枕砸在两人中间,一大半都砸在他的身上。她背过身,整个人向着窗外,只差在后背写上“我很生气”四个大字了。



季青林睁开眼,把抱枕放好,看她小小的人缩在门边,眯了眯眼睛,没理她。这次他没那么容易被她哄好。她对他的事不上心也就算了,竟然还嫌弃他。男人的能力绝不能受质疑,这关乎尊严。他越想越气,也坐得离她远了些。



司机早上就听到了两人的动静,现在看夫人气鼓鼓地扔抱枕,两人坐得像中间隔了条银河,他大气都不敢出。他想开快些,早点儿到二环,但车子又必须稳稳当当、不能有一点儿颠簸,不然季总肯定会把火气撒在他身上。



车内空调25℃,他却愣是急得浑身是汗。



正好有人来四合院拜年,和季青林、杨惠卿正好撞上。来的是四五个西装笔挺的人,后面两个年轻些。



季青林把杨惠卿挡在身后,和最前面的人打招呼:“许叔。”



国字脸的男人六十多岁,笑着拍了拍季青林的肩,说:“你现在生意忙,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。”他和边上的人笑着道,“小时候,他整一个混世魔王。”



边上那人怎么可能不认得季青林?但他又不好表现得太亲热,只客套地说:“不愧是季老的孙子啊。”



季青林看了他一眼,礼貌地点了点头。



被唤许叔的人看了看被季青林挡得只露出一个头的杨惠卿,问季青林:“你岳父岳母还好吧?”



季青林点头,道:“他们都很好,我们刚从那儿吃了午饭回来。”



那人点了点头,又拍了拍季青林的肩膀,道:“年后听你的好消息啊。”



说完,许叔爽朗地笑了,随后带着人阔步走了。



两个年轻人落后一步,冲季青林微微曲背。季青林把杨惠卿挡得更严实了,只点了点头,算是回应。



待人都走了,杨惠卿娇哼一声,甩开了他拉着自己的胳膊,心想:他竟然不牵手,拽她的胳膊都不牵手,简直气死她了!



她一个人径直往前走,恨不能离他五米远。



好在宋勤一看到杨惠卿就把她拉到厨房去了,说过年一定要亲手包几个饺子明年才会顺顺利利。



杨惠卿哪里会包饺子,叠被子一样把两块面皮压在一起,饺子软趴趴地塌在案板上,惹得宋勤和几个老阿姨哈哈大笑。她有些不好意思,用手背把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,乖乖地往宋勤那边去:“妈妈,你教教我。”



最终,她也没包出几个像样的饺子,她赶紧逃离了厨房。



季青林正在和父亲下棋,听到她有些快的脚步声,抬起头装作看窗外,扫了她一眼,意外地看到她的颊边、鼻上沾了面粉。



季加沉敲了敲棋盘,道:“到你了。拿着棋子傻笑什么?快走棋啊。”



直到婆婆进屋提醒她,杨惠卿才知道自己脸上有面粉,对着镜子“哎呀”一声,宋勤在边上笑着道:“丫头像个小孩儿。”她又冲季青林喊,“青林,你不要欺负你媳妇。你要欺负她,我打你啊。”



季青林头也没抬,“嗯”了一声。



饺子下了一大盘,杨惠卿包的几个被单独挑在一边,宋勤拿着筷子全夹给季青林:“你媳妇包的,你都得吃了。”



季青林夹起一个仔细看了一下,又翻了个面打量,扫过边上做鸵鸟状的人的头顶,道:“这么丑,能吃吗?”



结果,他得了宋勤打头的一筷子,脚下被人奋力一踩。



那几个不像饺子的饺子,最后全进了季青林的肚子。



晚上十一点多,院子里放起烟花来。季青林站在廊下,黑影被拉得长长的,看杨惠卿亮着眼睛紧盯着飞起的烟花。烟花“砰砰砰”地在空中炸开,炫彩非常,照亮了整个院子,也绽放在她的眼睛里。



他从廊下走出来,走进光亮里,从她身后抱住她。虽然边上吵闹不停,杨惠卿还是听到了。



“卿卿,新年快乐。”



但这人真是别扭极了。



杨惠卿心里正得意,美滋滋地想着:你知道要低头主动哄人就好。



她身子往后倚,手放下去想贴住他的,还没碰到他的手背,他又“嗖”地一下松开她,头也不回地进屋里去了。



杨惠卿气得原地跳脚。敢情这句“新年快乐”是零点时必不可少的流程,走流程归走流程,生气归生气。季爷的气还没平呢。



她心里暗恨:看你能气多久。



烟花也是应景式的,没几下就放完了。



季家的过年规矩,大家都得住在这儿守岁。



小夫妻的屋子安排在三进西侧。



杨惠卿擦着头发进屋,一眼就看见季青林大剌剌地躺在床上,一双大脚都快踢到红木床的床尾了。虽然有暖气,但屋里也不算很暖和,他穿着宽松的短袖T恤和裤衩,被子也不盖,小腿上不多的腿毛在白色床具上很是惹眼。



床是贴墙放的,季青林此时占了外边那侧,腿又抵到了床尾。杨惠卿只得双膝跪在床边,准备爬进去。意料之中,躺着的人把她截住,从后面抱上去,杨惠卿顺势坐在他的大腿上。她没憋住笑,手肘抵了抵男人坚硬的小腹,道:“不生气啦?”



季青林深吸一口气,将头埋在她的背上,声音闷闷的:“向我道歉。”



杨惠卿笑着转过来,跨坐在他的腿上,左腿搭在床边习惯性地晃着。她身上的裙子本来长度就只到膝盖,没几下裙摆就堆到大腿根了。



季青林顺着她的膝盖摸到大腿,在肉最多的那个地方掐了一下,又说:“向我道歉。”



“吃醋啦?”



季青林抿了抿嘴,道:“不是。”



不是吃醋,他就是不喜欢她羡慕别人的男朋友是精力旺盛的小男生。



他很认真,握住她的腿不让她乱动,道:“我也可以,我是怕你累着。”



年初一一大早,院子里很热闹。



杨惠卿、季青林两人,一个脸颊白里透红,眼睛亮晶晶,一个肤色暗沉,眼下乌青。



杨惠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又看了眼精神不济的季青林,觉得自己就像古代话本里吸人阳气的狐狸精。她把季青林按在圆凳上,认认真真地给他上遮瑕。



季青林本来以为她调皮,老老实实让她刷刷点点,坐了一分钟,终于没耐心了。他握住她的手,不让她把形似鸡蛋的东西往脸上按,满脸拒绝:“这是什么?”



杨惠卿把他向后仰的身子扳正,道:“给你上粉底。”



季青林皱起眉,偏过头,不让她得手:“你又喜欢小白脸了?”



不行,这个他不能接受。



杨惠卿又不能说出“你就像被采了阳气的弱书生”这种话来,只能编瞎话骗他:“是啊是啊,现在受欢迎的都是皮肤白的。”



季青林的脸色越发黑了。他本来就像受刑一样坐在圆凳上,现在抓着凳子边的手青筋暴起。他甚至有些大力地推开杨惠卿,站起来穿外套,语气冷冷地说:“别肖想别人,你早就嫁了!”



他不可能去扮柔弱的小白脸。



杨惠卿见好歹遮住了他的黑眼圈,也就作罢了。季青林身材颀长,肩宽腰窄,非常有气质,扣衣扣的动作贵气逼人,她一时迷了眼,也懒得和他计较,笑嘻嘻地上来挎着他的胳膊一起出去。



季青林瞄了瞄臂弯里的手,雪白如玉,好像自己在她身边确实被衬得有点儿黑了。



午饭后,陆续有人来向季老爷子拜年,多是各家父母带着小辈。



二进的厅里早就备好了点心,季青林、杨惠卿陪着小辈们坐着,长辈们都在三进陪季老爷子说话。



朱家早就搬去上海了,今年难得回端城过年,也是许久没和这些人见面了。朱家小妹妹才两岁多,她哥哥朱前声抱着她进来,杨惠希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抢下,道:“太可爱了吧!”



江坊在边上呛声:“杨惠希,你会抱孩子吗?别把妹妹摔了。”



杨惠希瞪了他一眼,和贺一容凑到一起去看小孩:“一容,你看你看,睫毛快比你的还长了。”



朱前声闻声望去,知道这就是贺家后来才接回来的女儿。



贺毅阳适时走过来,拍了拍朱前声的肩,向他介绍:“我妹妹,贺一容。”他又转过头,笑着对贺一容道,“朱家哥哥,朱前声。刚好在你回来前一年搬去上海。”



小姑娘抱着小孩子,一笑露出两个酒窝,又可爱又乖,道:“哥哥好。”



朱前声想起来,之前隐约听江坊提过,这丫头和聂帧闹起来,结果聂帧去当兵了,贺一容随她的三哥一起去了英国。



朱前声友好地笑了笑,没再看她,冲着贺毅阳道:“我忘了这茬事,见面礼回头给妹妹补上。”



那边季青林冷笑道:“你还欠我一份新婚礼!”他又看了看逗着小孩的杨惠卿,补了一句,“惠卿你没见过,现在也要添一份见面礼。”



这堆人里,除了年纪比他们大几岁的贺毅阳,就只有朱前声从小不怕季青林。



他看了一眼杨惠卿,向她点了点头,上前捶了季青林一拳:“你最好赶紧生个孩子,我一起补上!”



杨仝起哄道:“是啊是啊,我要当舅舅。”



几人闹了半天才静下来,女的围成一圈逗小孩,男的都去了东边茶室。



朱前声这才小声道:“赵恩宇那东西没来?”



江坊接话:“他怎么敢来,上次被我们一顿暴打。”



朱前声笑了,这事他早就听说了,他正色地道:“赵家要塌了吧?”



季青林和贺毅阳对视了一眼,贺毅阳点头:“这个形势下,他越来越难,估计是了。”



朱前声“呸”了一声,道:“扫黑除恶怎么没把他这个最黑、最恶的人给除了!”



贺家老二贺毅溯拍着桌子站起来,道:“怎么除?!告诉全世界,当年聂叔叔的意外是他赵天泽做的手脚吗?你看看外人对他的评价,温文尔雅、勤俭节约,到现在都还有人觉得那些是谣言。”



一提到这事,气氛就冷了下来。当年,一夜之间,聂叔叔出了车祸,和江阿姨一起没了命,只留聂老和聂帧一老一小。



虽然当时大家年纪小,但谁不知道赵天泽是因为情系江阿姨多年才处处与聂叔叔作对?甚至人死后,他都要把埋着江阿姨的那座山强行买下来,在半山腰建庄园。



朱前声想到杨惠卿,多嘴了一句:“赵恩宇活像他爹,青林,你护好你媳妇。”



摔茶杯的声音吓了杨惠卿等人一跳。朱家小妹妹也被吓得哇哇大哭,贺一容将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。



杨惠希远远地看了一眼茶室,她见杨惠卿面露忧色,安慰道:“没事,他们从小打到大,下一秒就勾肩搭背了。”



杨惠卿直觉,扔茶杯的一定是季青林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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