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善与恶[2/2页]
“你不是你爸爸亲生的。”
直攻人心,一招制敌。
赵恩宇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,像玻璃球一样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中脱落,他哈哈大笑,道:“你说什么胡话啊,聂家小子?”他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。
聂帧跷起腿,低头拍了拍裤子,才慢慢抬起头,轻蔑地一笑。
赵恩宇被激怒了。他与聂帧争了十几年,他输给谁都行,就是不能输给聂帧。聂帧一个家破人亡的,凭什么瞧不起他?
杨惠卿明显感觉到身后的赵恩宇气息紊乱,胸脯剧烈起伏。
赵恩宇开始口不择言:“倒是你,你到底姓聂还是姓赵,恐怕你妈妈都不知道吧?说不定我们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呢,你说是不是?”
聂帧像在听人说疯话一样,怜悯地看着他:“赵恩宇,我说的是不是胡话,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赵恩宇几乎失力,右手慢慢滑下,威胁着所有人的那支枪离杨惠卿的身体远了一点儿。
许多之前他故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——“你根本不是我的儿子”“你不配当我赵家的儿子”“我多想聂帧是我的儿子”“你为什么不是聂帧”“赵恩宇,你把这件事做成,我才认你”……
他知道父亲心系江怀瑜,所有人都知道,赵恩宇的爸爸喜欢聂帧的妈妈。如果有可能,他也希望自己的妈妈是那个温柔、漂亮的聂帧妈妈,而不是视他为无物、动辄打骂他的亲妈妈。他又想起来,在妈妈意外去世前,他几乎从来没见父母讲过话,父亲更是从未在家住过。
陌生人一样的夫妻,怎么会有孩子?
他根本就不可能是赵天泽的儿子。赵天泽不是亲口告诉过他无数次吗——“你根本不是我儿子”。
赵恩宇用力地笑着,泪和血融在一起流了下来。
贺一容退后两步,捡起地上盘子的碎片,挑了一块又尖又长的,然后奋力跃起,用尖锐的碎片抵住赵恩宇颈边的动脉。
季青林抓紧时机,上前两步,踢掉赵恩宇手里的枪。
赵恩宇似乎根本不想反抗,他转过头看到了贺一容眼里满满的惊惧。他感觉到颈边有血流了出来,竟然微微一笑,说:“不错。”
不知道他是在评价什么。
赵恩宇被警察制伏,季青林和聂帧分别拉开杨惠卿和贺一容。
贺一容浑身止不住地发抖,手里的碎片沾着血,她尖叫着扔掉。
赵恩宇被钳制住,半跪在地上,闷哼一声后又朗声大笑:“算了算了。”他抬头环视一圈,见面前的人或带着不忍或带着怜悯,却没有一个人带着嘲笑或得意的神色,他又喃喃道,“算了算了。他欺负我半生,控制我半生,但对我也尽了父亲的责任,我就进去陪陪他吧,你们说是不是?”
没有人回答他,贺一容挣开聂帧的怀抱,半跪在地上,用袖口擦去赵恩宇颈边的血。可是血越擦越多,像她流不尽的泪。
“谢谢。”她又哭泣着道,“对不起。”
赵恩宇叹了口气,转向聂帧,对他说:“聂帧,你要记住,一开始没人管一容的时候,是我在学校护着她的。好好对她。”
聂帧拉起贺一容,根本不看他,冷冷地回了一句:“要你操心?”
警察中领头的那个人看看季青林,又看看聂帧,说:“我们先带他回去了。”
聂帧正专注地给贺一容擦眼泪,季青林点了点头。
赵恩宇路过杨惠卿时,对她歉意一笑:“刚刚对不住了,惠卿姐。”
他们当晚就回了端城,乘坐的是季青林、聂帧来时坐的专机。途中,杨惠卿一直没讲话,季青林只是搂着她。
回到光园后,杨惠卿一直飘忽没着处的心才算定下来。她上了楼,转身抱住季青林,头拱在他的胸前,贪婪地呼吸,鼻息间满是让她安心的味道。
季青林摩挲着她的后背,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对不起。”
杨惠卿摇摇头,却忍不住想起,之前舅舅把新舅妈留在沪城,最后间接导致她的去世,让贺一容早早没了母亲。这次季青林和聂帧不约而同地把她们送出去,远离风暴中心。如果不是赵恩宇还有良知,如果不是她和贺一容都还算冷静,会出什么事,谁也不知道。但是从男人的角度看,他们的做法又挑不出错,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。
季青林怜爱地亲吻她的额角,嘴里都是咸味。原来她只是看起来从容自若。
杨惠卿偏过头,似乎也闻到自己身上的虚汗味,说:“我去洗澡。”
季青林跟上去,道:“我和你一起。”却被杨惠卿用手抵住胸膛,她不知怎么想的,比了个手枪的手势。
季青林举起双手,故意嬉笑,瓦解了她紧张的情绪:“夫人饶命。”
杨惠卿果然笑了,轻轻推了他一把,道:“我心里乱,想一个人泡个澡,静一静。”
她躺在浴缸里胡思乱想,想到自己曾经因为哮喘被父母过分照顾、不让出门而自怨自艾。但别人的日子似乎比她的复杂很多。她父母健在,有弟弟妹妹陪伴;她从不用操心金钱的事,只需要埋头在她喜爱的语言里;她甚至还有着不错的婚姻生活,与联姻的丈夫感情和睦。
她想到很多人,季青林、聂帧、贺一容、赵恩宇、朱声声、宋施,甚至还有努力想挤进这个圈子的方佳宁。
她渐渐睡过去,热气熏着,令她变得晕晕乎乎的。
杨惠卿在炙热的亲吻中醒过来,不知道什么时候,季青林也脱光进了浴缸。这浴缸真是够大,难为他费心思去定制。她懒懒地看了他一眼,又闭上眼。
季青林讨好地俯身亲她的眼皮,道:“我看你泡了这么久还没出来,所以来看看。”
他侧过身,用手掌托起她的腰,滑到她的身下,把她抱到自己身上。他掬起水洒在她的脖颈、腰上,她的皮肤被泡得粉嫩嫩的,像刚盛开的樱花。
见他的手不自觉地往前,杨惠卿拍了他一下,道:“我累了,别乱摸。”
季青林讪讪地道:“不自觉,像是肢体记忆,我控制不住。”他咬了咬杨惠卿的耳朵,“泡太久了会累,我抱你出去吧?”
杨惠卿摇头,说:“我做了个梦,梦见好多人,乱七八糟的。”
季青林有些心疼她,这场变故终究还是让她受了惊吓,是他没护好她。
他找了个话题,转移她的注意力:“各家都有退的意思,舅舅放弃了升职,爸爸也提了辞呈。”
季青林说的爸爸是杨荣鹏,舅舅是杨惠卿的舅舅贺增建。
他低头看杨惠卿的神色。杨惠卿没接话,这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,树大招风,迟早要断枝少叶的,及时退后才是长久之道。
“妈妈说,想把家里的慈善活动慢慢交给你。刚结婚时,我不是告诉过你她提过这事嘛,那会儿我担心你身体不好,就没急着让你接管。”
杨惠卿点头,道:“知道了。”
季青林倏地抱紧她,道:“可我不愿意。”
杨惠卿转头,疑惑地看着他。
季青林把她的头转过去,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神色,他知道,此刻的他一定是自私的、可憎的,丑陋又贪婪。
“我想把你圈起来,永永远远在那儿,我回头就能看到你,你永远只属于我,不属于任何人、任何事。”
杨惠卿抬起他的手,用力地咬了一下,季青林也不喊痛,直到她自己不忍心而松口。
“季总,你这样不对哟。”她漫不经心地玩弄他的手指,“我只属于我自己,属于我要奋斗终生的事业。”
季青林叹了一口气,道:“你要真是个守旧的大家闺秀就好了,可你看的书偏偏都是西方的,你才是个实打实的新世纪女性。大家都以为你听话乖巧,是个娇娇女,其实你只是听你爸妈的话罢了。”
杨惠卿“咯咯”地笑着,不承认也不否认:“你又知道了?”
“本来就被翻译抢走了人,网上又一堆人叫你‘老婆’,现在又要多出来好多事和我抢人。”
杨惠卿被他一提,有些愁闷:“我最近状态不对,翻译出来的内容不够好,我想找人商量一下。”
季青林“嗯”了一声,他不明白她的意思。
杨惠卿笑嘻嘻地转过身,搂住他的脖子,说:“我想和李礼见面聊。”
季青林眯起眼睛,努力回忆这个“李礼”是谁。
“就是当时在微博上说‘早知前辈如此美貌’的那个李礼?”
杨惠卿无辜地点头。
季青林瞪了她一眼,他不信杨惠卿不知道网上有个“卿卿有礼”的“CP”。他这个落伍的人研究了半天才知道“CP”是什么意思,“卿卿有礼”又是什么意思。
她还敢提要和李礼见面?见那个常与她邮件往来的年轻的男性翻译家?
季青林猛地起身,两人对调了位置,水花四溅。他眼神如同虎狼般恶狠狠,身体逼近,紧紧地贴在杨惠卿的身上。
“你笑什么?”
杨惠卿捂住嘴,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。